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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有没有特朗普，美国都难免内爆

吉莲·邰蒂（Gillian Tett）

上个月，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被法庭裁定，应对性侵记者卡罗尔(E Jean Carroll)承担责任。当时，一些观察人士或许期待，这可能降低他对美国选民的吸引力。

没有这样。假如看看昆尼皮亚克大学（Quinnipiac University）5月下旬发布的一份民调，你会发现，目前，56%的共和党选民将在2024年选举中支持特朗普，这一比例是他最接近的对手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的两倍多。

不可否认，大约56%的受调查选民表示他们不支持特朗普，但相近比例的受调查选民一样不支持乔·拜登总统。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还显示，56%的美国人目前认为，美国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这一比例高于去年6月的41%。更糟糕的是，该调查发现，“大约四分之三的公众表示，他们对美国人民做出政治决策时的智慧少有或者没有信心，这一比例高于2021年时的62%”。

什么事情可以解释这一程度的机能不良？我们经常被告知，因虚假信息损害民主，由政治操纵和大型技术公司喂养的暗黑势力正一手掌控美国政治。一定程度上，这可能是事实。但换个角度看，彼得·图尔钦(Peter Turchin)的一些看法是值得琢磨的。他是生物学家、复杂性科学家，运用大数据研究生态系统。他运用那些方法分析复杂社会兴衰的思路，是他所称的“克莱奥动力学”。克莱奥（Clio）是希腊神话中的历史女神。（克莱奥动力学，即cliodynamics，下称“历史动力学”。——译注）

图尔钦利用历史上的大量经济学和社会学信息探究世界各地历时数年前的政治经济周期。这使他得出如下结论，即，存在这样一个基本模式：精英阶层攫取权力，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试图通过攫取更多资源保护那种权力。这不可避免地最终形成了穷人更穷(“普遍贫困化”)的局面，并催生出一种“精英阶层过剩”（over-production of the elite）的局面，即太多的精英追逐太少的角色——这进而导致极度的沮丧、焦虑和内斗。

结果通常是社会爆炸和政治解体，图尔钦的模型表明，在一些复杂社会中，这样的结构性转变通常大约每一百年发生一次。甚至在特朗普2016年当选总统之前，他就预言，美国和西欧注定要进入“动荡的2020年代”。

图尔钦的观点是有争议的。二十年前，他在《历史动力学》（Historical Dynamics）一书中勾勒的帝国理论曾引发历史学家的声讨。“复杂的数学不会改进幼稚的社会理论”，一位批评家辩称。但随着特朗普试图重返舞台，图尔钦也满血回归了。他的新著《末日时代: 精英、反精英和政治解体之路》(End Times: Elites, Counter-Elites and the Path of Political Disintegration)认为，他先前预测的历史动力只会越来越强化。他表示，数十年来的实际工资下降已经形成冲击，美国贫困人口的预期寿命数据下降已说明了这一点。与此同时，随着毕业生数量激增，就业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精英阶层的过剩已成井喷之势，这加剧了1%人群的不安全感和不满情绪，甚至在最顶级人群中也是如此。

彼得·图尔钦新著封面。图源：亚马逊

确实，当图尔钦基于过去六十年的美国经济和社会趋势运行一个历史动力学模型时，他的结果显示(即使不考虑有关特朗普和拜登的其他细节) ，“到2020年，（美国的）贫困化和精英阶层过剩……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这一激进化的曲线在2010年后开始上行，并在2020年代期间真正爆发。政治暴力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像2021年1月6日国会山暴动这样的事件，可能只是前震。

讲得通俗一点，图尔钦的研究表明，特朗普之类人物只是症状，而非美国动荡的根源。根据那些数据，要改变这一轨迹，唯一办法是，在美国重现1930年代和最接近二战后那些年的新政政策，利用再分配减少不平等。例如，1950年代，美国的联邦所得税最高税率跃升至90%，而1913年为7%，今天为37%。

这样的呼吁会让许多美国精英惊恐万状，以至于他们可能立即拒绝这些预测，或者指出依赖机械模型的危险。但图尔钦并非当代唯一的“乌鸦嘴”; 甚至另一位周期性转变的信徒、对冲基金亿万富翁达里奥（Ray Dalio）也警告说，不断加剧的不平等可能导致社会爆炸。

因之，美国领导人忽视图尔钦将是愚蠢的。别的不说，“精英阶层过剩”这一概念至少可以很好地解释，何以对想成为精英的孩子和成年人而言，美国的精英教育眼下都是极为昂贵、竞争激烈、毁灭性的。

（作者生于1967年，是英国作家、记者。本文原题“Trump or not, US meltdown could be inevitable”，由英国《金融时报》网站发布于2023年5月31日。彼得·图尔钦新著封面非原文所有。译者听桥，对原文有多分段。）